北美不亮,欧洲亮。英国学生签证有了新变化。
据英国内政部发布的一项公告显示,英国有意恢复向国际留学生提供为期两年的毕业后工作签证,即PSW(post-study work)签证。这则新闻经国内媒体转发后,迅速引发关注。
但在大洋彼岸,我们听到了两个不同的讨论声音:
第一,签证并未在今年夏季毕业的这届学生开始实行,而是预计最早在两年后的2021年夏季开始落实,其中变数未明;
第二,从签证恢复后的反响来看,主要利好对象为印度学生,中国学生能否最大化享受到签证所带来的就业便利尚未可知。从全球范围内来看,印度和中国留学生在学校申请方面存在高度竞争关系,印度留学申请反弹或对中国学生的申请成功率产生影响。
再加上全球保守主义之势渐起,英国脱欧迟迟未决,政局不定因素加剧,这些都给PSW签证能否在欧盟及英国舆论声讨下顺利实施,蒙上一层阴影。
此时说PSW签证是个好消息,为时尚早。
2012年,时任英国内政部大臣的特蕾莎·梅主导了PSW签证政策的中断,直到今年7月卸任前,这项可以长期给予外国人合法居留权的签证政策一直未见恢复。
PSW断签有其特殊背景,即当时的欧洲与英国内外交困。
08年经济危机后欧洲经济一蹶不振,南欧多国深陷巨额财政赤字,同时2011年叙利亚战争爆发,北渡入欧的叙利亚难民增多,难民危机苗头初现。
另一方面,英国经济形势也在08年危机后持续下挫。2008年经济危机过后,英国16-24岁青年人群失业率超过20%,到2012年前后,失业率一度逼近25%。PSW签证成了英国本土年轻人高失业率的原罪。断签后的一项乐观预测表明,PSW签证的恢复周期极有可能要等到2020年,届时英国年轻人失业率有望保持在20%以下。
从1992年-2019年,英国16-24岁青年人群失业率变化
内外局势不见转好,英国国内的保守主义势力一举推动PSW签证停发,这一出戏码与现在的英国脱欧公投有着相似之处。
签证停发当年,中国留学生人数逆势上扬近20%,总留学人数达到7.9万。来自印度、巴基斯坦等南亚和波兰等东欧国家的留学生人数则全部出现下滑,其中印度学生减少近万人,总数在3万人左右;巴基斯坦留学生减少了13.4%,总数不足万人。但在绝对规模上,2012年减员后的印度留学生仍然构成了在英留学生主力,占比约20%。
此后,南亚裔留学生连年减少。据HESA统计,2016-17学年来自中国的留学生人数比2012-13学年增加了14%。与之相反,2012-13学年至2016-17学年,来自印度的留学生数量下降了26%,但在2017年印度仍是英国第四大留学生源国。
PSW签证中断的八年间,围绕印度留学生数量下滑的讨论不断。APPGs出具的一份题为“英国国际学生的可持续未来”报告中指出,英国迫切需要一个“有力且积极的计划”来推动其世界第七大出口市场地位的后续增长,并扭转在留学增长市场中的下降趋势,这里的市场尤指印度。
APPGs是英国非正式的跨党派团体,由下议院和上议院议员管理,这一组织的成立让许多在议会外的个人和组织参与其行政和活动。实际上,此番PSW签证恢复离不开印度裔政客在议会及其他公开场合所做出的努力。APPGs报告背后已经预先显露出印度裔政客在英国政坛中的运作能力。
2017年,时任伦敦市长的Sadiq Khan起草了一项新议案,力求推动英国PSW签证恢复发放。这一议案的提出源于Sadiq Khan在访问印度和巴基斯坦时的一个畅想。Sadiq Khan在访问孟买期间向一位印度商业高级官员表示,几年前英国首相特蕾莎·梅取消这项签证的决定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为此他将推动简化外国学生赴英留学的各项申请条件。
同时前一任伦敦市长、现任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在恢复PSW签证后表示,这一政策改变将使学生释放他们的潜力,在英国开始职业生涯。
鲍里斯·约翰逊是硬脱欧阵营中的一员,但在学生签证问题上却较为开放。早前他主张放宽对留学生的签证申请条件,吸引全球人才,巩固英国在世界经济舞台上的中心地位。
他的副手,7月新上任的印度裔内政大臣普丽蒂·帕特尔也表示,任何人才无论是否就读STEM学科,都可以在英国学习,然后继续建立职业生涯并获得宝贵的工作经验。
普丽蒂·帕特尔是一名印度移民后裔,曾在一家公关顾问公司工作,并曾于2016年至2017年期间担任国际发展大臣,是特蕾莎·梅时期的主要内阁成员之一。此前,她因“密会”以色列军方人员被迫辞职,一直以强硬的政治立场出名。
据每日邮报报道,普丽蒂·帕特尔履新内政大臣后,已经着手考虑对英国签证政策进行改革。但这次改革的方向并非宽松,而是计划将工签申请的最低年薪条件从现行的2.08万英镑提高到3.6万英镑。
目前英国签证形势不容乐观,虽然PSW签证有望放松,但这一签证仅两年有效。收紧工签,实则变相堵死了留学生后续留英并获得英国国籍的通道。
在英国国内,围绕PSW签证的核心争议在于签证属性被滥用。停发前不少留学生利用PSW签证作为过渡,作为合法滞留英国的途径,并在这两年后寻求以工签或高技术人才签证继续留英,获得国籍身份。
但这次英国签证的“混合双打”,目的十分明确。留学生作为一大收入来源,放松PSW签证的同时收紧工签,“割韭菜”的意图明显。
第一、外国留学生所付学费是本土学生的2倍多,用两年时间换来人均数万英镑收入,对英国政府而言,投资收益率翻了不止一倍。
第二、开放PSW签证的一项目的是为英国在全球吸引高素质的年轻劳动力。据2012年的一项统计表明,虽然印度学生毕业后留英的时间缩短到4个月,但他们找到一份短期工作的几率更大。
英国本地多家用人单位也承认,雇佣这些印度的“高素质廉价劳动力”只需要付给他们2万英镑左右的年薪,而对于其他欧洲国家应聘者,这样的薪资水平基本招不到人。
时下,PSW新政顺利实施的前景仍然未明,原因集中在这届内阁在脱欧问题上屡屡受挫,鲍里斯·约翰逊能在首相位置上坚挺多久将直接影响到PSW签证的实施。而目前的英国脱欧进展,已经让英镑产生大幅波动,在英留学开销有所下降。
综合签证、花费、学位含金量考虑,英国仍是中国学生重点考虑的留学目的地之一。英国大学招生服务中心(UCAS)公布的2019年英国大学最新申请数据显示,过去一年,申请英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增长超过30%,人数规模甚至超过了北爱尔兰。
新政恢复后,中国和印度学生即将在英校申请上一较高下。但在美国,印度和中国留学生都觉察到就业和签证政策正走向恶化。
5月,埃默里大学解雇了两位美籍华裔教授。随后7月,关于取消OPT签证的消息开始流传。
OPT签证是近年来美国吸引STEM学科专业人才的一项鼓励政策,它允许一些拥有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学位的学生获得长达3年的在美居留时间。
该项目创设于1992年,最初OPT签证的时长只有1年。2008年,布什政府将OPT签证时长从12个月延长到29个月。2016年,奥巴马政府进一步延长至36个月。当年,STEM学科毕业生留美工作人数达到17.2万,相比2008年增长了近6倍。
尽管数量呈现几何级增长,但美国消化STEM学科人才的胃口也不小。美国劳工统计局预计,从2014年到2024年,将出现100万个计算机相关岗位空缺 。
按照特朗普提出的方案,这些空缺都将由本土美国人填补,从而减少国际留学生的参与数量。
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对外签证政策日渐收紧。去年7月,特普朗签署行政命令建立美国工人全国委员会,专注于“改善技能危机和加强STEM教育的重要性”。该项命令原文明确表述了“确保这些工作由美国工人填补”。
受此影响,2017年获得美国学生签证的留学生人数下降了17%,其中中国学生减少了24%,印度学生减少了28%。2016-17学年,在美留学生入学率下降了3%,到2017-18学年,跌幅扩大到7%。
目前,F1、H-1B、多元移民签证抽签等多项签证政策仍有收紧趋势。
今年H-1B签证的8.5万个名额释出后,吸引了超过20万人前来抽签,中签率继续走低。但即使抽中了H-1B签证,也存在拒签风险。最新一项关于H-1B签证的拒签率数字是40%,意味着又有小一半的申请人“被陪跑”。
虽然H-1B签证竞争激烈,但每年颁发数量最多的签证还是F1。2017年获得F1签证的人大约有40万,且这一签证类型没有设置总量上限。
但在特朗普政府执政期间,F1签证越来越受到威胁。少有雇主再愿意支付高额的签证申请费,并为个人作担保。
新签证政策也几乎对不同国家的赴美人员产生影响。上月,巴勒斯坦裔黎巴嫩学生阿扎维特前往哈佛大学就读时被拒绝入境,理由是该学生的朋友曾发表不当言论。此前,英国、加拿大国籍学生也在入境美国时受阻。
赴美留学的消极情绪逐渐占据上风,尤其是STEM学科,如今面临更加严格的签证审查。今年2月,联邦政府公开宣布学生签证的审查周期从30天延长至180天,已有多所美国大学表示大约有数百名国际留学生未能如期返校。
越是感觉到危机,越不能掉以轻心地认为今年美国留学申请将变得容易。
回顾过去50年间的美国留学政策变化,签证收紧、留学生减少的情况已有先例。1980年,第39任总统吉米•卡特直接作废伊朗公民签证,导致400多名学生被驱逐出境。2010年911事件后,布什政府对滥用学生签证行为进行打击,开放SEVIS系统加大对学生签证的审查力度。
最终结果同样导致签证发放周期延长,一些学生在家等待数月后才得以返校。比如当时就读于斯坦福大学的中国留学生汪洋,利用假期回国探亲,再次获得签证等待了11个月。
但这一年,美国留学热度不减。尽管有39%的高校认为留学申请量略有下降,但还有35%的高校声称留学申请量小幅增加。
英美签证政策相继变化,陆续有国家被爆出正在酝酿签证体系改革。在未来可预见的一段时期内,各国调整签证政策的脚步将加快,但全球争夺顶尖人才的步伐不会停下。
对于申请者个人来讲,签证变化了,留学目的地又该如何规划?
从近一年的留学趋势来看,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新加坡成了全球留学申请的香饽饽。计划申请这些地区的学生应当充分将竞争激烈程度计入申请成本以作衡量。
本月初,澳大利亚教育部发布的留学指数表明,在2018-2019财年,印度留学生的澳签申请量猛增了34%,而持有澳洲利亚学生签证的印度学生总数已创新高到95000人,增幅达到35%。
来看进一步的录取数据,2018-2019财年印度学生在澳大利亚教育系统内的录取人数与签证申请涨幅大致相同,新增录取人数较前一年增加了2.9万人,到创纪录的10.4万人。
这三个数据体现出一个微妙的趋势,印度留学生正对中国留学生构成竞争威胁。
这个结论在中印横向对比中也能寻到端倪。从近2年学生签证申请对比来看,中国留学生获得签证数量小幅回调3.3%,印度获发的学生签证数量骤增,大涨了34.3%。考虑到印度学生快速增长的预期仍在,对中国留学生申请的不利局面将更加突出。
其实想要追踪印度留学生在留学热度地区上的转移有章法可循,尤其是在美国同样压制中印学生,英国放开PSW签证让中印学生同回起跑线的背景下,未来两国留学生在热点地区的选择上将呈现出越来越相似的偏好。
早前,印度在英留学生数量大降后,英国大学并未显出对生源流失状况的担忧,因为更多的中国学生得以借此机会涌入英国高校。在PSW签证中断的这段时间里,来自印度上层社会的留学生数量没有减少,总量保持在相对稳定的范围内。
这反应出印度留学生群体的一个核心问题:相当多的印度学生都在举债留学,而并非由家庭出资。
2014年莫迪上台后,印度卢比兑美元汇率总体保持了上升势头。大约在2015和2016年,卢比汇率的相对稳定让印度出国留学市场出现一个小繁荣阶段。但到了2018年中,卢比对美元汇率大跌,美国留学花费徒增45-50万卢比。到美国留学,已经不如澳洲等地划算。
印度留学生计算性价比的方式将各种机会和可能性叠加。
当一个印度学生决定出国留学时,首要考虑回本时间。因为大部分人都是举债上学,能留下工作优先于不能工作,能留下工作三年优于只能留下工作一年。这种选择的背后是印度学生普遍期望以留学国家的薪资水平快速填补国内贷款窟窿。
回本的考量因素还包括但不局限于是否名校、能否有助教补助的机会、美国签证费的年涨幅、毕业3年内工作单位是否有资格担保H1-B签证申请等多重因素。
2016年后,中印两国学生在签证获取上同样被动。但据美国驻印大使馆数据,今年印度在美留学生创纪录地达到19.6万人,占到在美留学生总量的18%。为进一步扩大印度人留美规模,印度游说组织Immigration Voice近期通过国会议员闯关S3864法案,推动取消职业移民和投资类移民绿卡申请国别配额。
按照该法案设想,取消每年7%国别申请限额,转为以排队时间长短原则代替,将为印度裔移民打开签证申请窗口。目前,等待排队获得绿卡的印度裔数量稳居第一。
这一法案背后同样可见印度裔政客的身影。但与华裔不同,印度裔对参与当地政治的积极性更高,他们懂得如何利用政治手段为自己争取权益。如果印度裔在英美两大主要留学地目的地的政治目标得手,中国留学生将陷入更尴尬的境地。